只要是肉也不挑食

這人即貼吧Kaijinish
圍脖呼嚕呼嚕(以下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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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主寫A團同人,一切以A君出發,後以團愛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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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期會有二次元亂入,本命今日魔,一切由魔王及上樣發展。
還有就是偶爾亂說話,日常軼事種種。

沉香屑

嗚啊是日一玻璃碎😭

过期辣椒酱:

请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上一些平凡俗套的故事。青烟中旋起的每一个转曲蜿蜒,皆是幻象。待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这故事也就该讲完了。


 


 


樱井翔那天的路线本来很清楚。


演唱会结束,去吃个烤肉。


洗完澡换好私服,看见同样刚刚洗完澡,正赤着膊在一边擦头发的相叶雅纪。


樱井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没发出声音。


他蹙了下眉。


那看起来显得比一般人微妙的略长一些的门牙迅速地磨了一下嘴唇。


似乎是在鼓起某种勇气。


“要不要……”


话说了个开头,相叶猛地站起身去够另一边椅子上的外套,拿在另一只手上擦头发的白色毛巾差点甩到樱井脸上。


“唔?你说了什么吗?”相叶拽过自己的外套,毛巾搭在脖子上。


樱井揉揉眼睛,用食指蹭掉刚刚被那条毛巾甩在他眼角的水滴。


“没有,我说要不要一起去……”


“辛苦了!无事终了!”


“啊,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一群STAFF的声音再一次把樱井说了一半的话淹没。


相叶笑着和大家互道辛苦,拥抱拍肩。


樱井站在旁边,看着他。


人群中,笑得特别灿烂。


任谁都喜欢。


人缘特别好。


“小翔,你刚才……”然后相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问樱井:“要说什么?”


樱井笑笑。


摇头。


“没有,没什么。”


 


 


樱井没有去烤肉。


他去骑自行车了。


不是骑自行车环城那种骑车。是他总要固定进行肌肉耐力训练的自行车锻炼设备。一辆自行车戳在那里,面前一席巨大的投影幕布,通常,面对的是一条虚拟的坡道。程序设定坡道上升,则自行车脚踏板阻力加重,越爬坡,越难蹬。


不过那是在需要锻炼肌肉或体能的时候。


演唱会结束的话,他会选择平缓一些的道路设定,用一般的节奏蹬一蹬车,作用是释放一下演唱会时身体肌肉里累积的乳酸。


这一天却不同。


他选了最陡的坡道。


用毛巾包住头。


埋下头,卯足了全力蹬着脚下的脚踏板。就好像那脚踏板里电子程序加重的阻力跟他有仇。他紧咬住槽牙,脖子上惯性的用力则青筋毕露。


——小翔的青筋。


提起那道韩国螃蟹名吃时,他不知道自己兴奋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相叶却已经在另一边用手指比着脖子乐不可支:“小翔,青筋……”


没错。


他是一提吃就激动到青筋都暴起来的吃货。


所以才需要这样蹬自行车,不是吗。


好重,脚踏板好重。


但是,他从来不是害怕爬坡的人,不是吗。坡道越是陡,他越是想要竭尽全力爬上去,达成目标。人生若是怕吃苦,又怎么能前行呢。再说,都已经来到坡前的话,不爬过去,之前所走的路岂不就成了全无意义。


他讨厌浪费生命。


他一直把自己绷得很紧。


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始终拉不开一身筋的原因?


——在我眼里,小翔是比松润更克己的人。


汗从头发根里冒出来,湿了包住头的毛巾。


刚洗过的澡算是白洗了。


才刚刚开完一整场演唱会啊。


返场都返了三次好吗。


他还想要多少乳酸?


真遗憾。


答案是,在不知节制地狂蹬了一个小时的脚踏板从车上滚下来以后,腿里累积的乳酸让樱井几乎连步子都快迈不开了。


本来就是脱力状态。


现在就成了脱力以上的脱力。


樱井知道,这完全是在透支体力。


但这样反而让他好受了一些。


既然这样透支了,那就好好补偿一下,自己一个人去结结实实吃一顿好的吧。就按原计划,去吃烤肉。


决定了以后,樱井一个人开始向往常习惯去的烤肉店慢悠悠移动过去。


没让人送。


除了帽子,也没做过多掩饰。


不仅因为夜色已深,也因为他真的感觉疲乏懒得再像平时那样全副武装。再者,就算是全副武装口罩把脸遮得像个不审者,该被拍还是照样被拍。假如万一真的被人认出来或是不巧遇到饭尾随了,怎么办?那,不如就试着学学相叶的那个方法——“回去吧,这样我们也很为难的啊”——温柔自然地应对不就好了?


他学得会才有鬼。


他现在就已经开始不自知地黑脸了。


明明拖着酸重的双腿,人却因为严重透支体力而感觉轻飘飘的。


不妙啊,真的要狠狠给它吃点肉进去才行。


樱井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有点恍惚起来。


去那家烤肉店的路是这样的吗?明明是很相熟的店很简单的路,怎么却感觉越走越远,绕来绕去,街边出现的都是不认识的店面和标识?


街上很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脚下踢踢踏踏的声音,都特别清晰起来。


自己究竟走到哪里来了啊。


他真是饿过头开始神智不清了吧。


这样下去等会儿会不会晕倒在路边?明天的报纸娱乐头条出现“IDOL减肥不知节制锻炼过度饿昏街头”,那他下半生就可以转型了!


得赶紧找到地方吃点东西。


莫名其妙半迷路的感觉,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那家相熟的店了,樱井开始想要随便就近找个能吃饭的地方就进去。但是眼前晃晃悠悠,明明没有雾的天气,四下却忽然变得湿漉漉的。就像舞台上通常喷到脚下的干冰,制造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觉。


不行,他已经是脚踩棉花了。


随便哪间店,他只要推开离他最近的那个门就好了。


 


 


就是这样,樱井推开了那扇只容一人通过的窄门。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当然没有注意到,门上那块炽白亮光的招牌。


一片雪样的白。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一个点都没有。


 


 


樱井刚走进门里,脚下就被绊了一个趔趄。


他眯一下眼睛,昏暗的光线里看到几乎就顶着门的陡峭楼梯。本来就脚底发软,差点整个人扑倒在楼梯上。


这什么布局?多少该有个门厅吧?这会是吃饭的地方吗?


虽然这么想,樱井还是抬脚迈上了楼梯。这样的地方看起来还更清静,如果在这里吃饭还能更省心点。


他踩在只容下半个脚掌宽窄的楼梯上,觉得就算还没听到那木质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但也差不多呼之欲出了。


他简直有点担心这看起来像似朽木的楼梯会突然间被他踩塌。


但还好,整个人还是飘飘乎乎地爬上这段楼梯,上了楼。


他以为一定该是眼前敞亮了,却只觉得光线比下面还更不如了。眼前一时分辨不出格局布置究竟是如何,却有一阵香味先扑面而来。


不,不是他期待的饭香。


是一种烟香。


与他平时习惯点的线香又不相同。也和他那些香薰蜡烛的味道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就因为他习惯点这样那样的香,他才对香味特别敏感。


那是一种燃烧原木或是原本香材香料产生的直接味道。这种味道非常原始,带着些微呛人的气息,但并不会反感,反而觉得这一点点的呛让香味更加清爽不粘腻。


就像一杯微烈的酒。


一点点让人微醺。


“欢迎光临。”


樱井还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已经有招呼的声音传过来。


却没见人影。


他转转眼睛,看见四周烟雾缭绕,光线呈出极暗的深酒红色。


“请进前一步。”


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吃饭的地方了,但是樱井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真的跟着这个声音进前一步了。


不大的房间里,隐约可以看到一把复古式沙发摆放在一侧,沙发前,房间的正中央,放置着颇为显眼的一样东西。


是过于显眼了。


樱井又走近了几步,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是一只香炉。


纹饰雕工看来颇为复杂,一副很有来头的样子。正有枭枭轻烟从香炉里飘出来,香味里夹着那些微的呛。


“请坐。”


只闻声音却不见人。


这里是鬼屋吗?或者是那种听说很流行的占卜屋一类的地方?


无聊啊。


樱井转身就想要走。


“来者是客,来皆有缘,又何必急着走?”


因为我已经快要饿昏了,而你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


樱井转身走到楼梯边。


“客人不想听听故事吗?”


樱井的手已经扶在了楼梯扶手上。


“客人一定有想知道的故事。”


手掌贴在楼梯扶手的一层油漆上,樱井没有迈步下楼梯。


“关于某个人的故事。”


樱井回过头。


“没错,就是你现在心里想到的那个人。”


 


 


樱井翔得承认,如果这是一间坑蒙拐骗的占卜屋,那么它故弄玄虚的办法还是挺有一套的。至少是,把他这样从来不信这套的人留了下来。


“因为您是有故事的人。”


瞎扯。


樱井心想。


他大概只是饿糊涂了才会真的又回来坐进了这个沙发里,面对着眼前这个无比诡异的香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烟似乎没有刚才浓了。


“迎客香已经要燃尽了,客人请开始吧。”


开始?


开始什么?


“客人请开始讲故事吧。”



樱井一头雾水。


“客人,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想听故事,要先讲故事。”


“……”


“用您的故事,换您想听的故事。”


“……”


樱井又一次准备撑着沙发扶手起身了。


“真的不讲吗? 我们的第一支故事香,已经点燃了。”


“……”


的确,刚刚几近消失的烟雾,又一次从面前的香炉里漫溢飘散出来。


这一次的味道又和刚才不同。带着纯粹的森林树海草香,夹裹着层层檀香类的味道,气味变得清新的同时,又沉静了不少。没有变化的,是依然扑来几分呛。比刚才的那种香味呛得更厉害些,呛得樱井的鼻子有点不舒服,一股酸意涌上眼睛。


这是什么古怪的味道!


居然点这么让人不适的香。


酸得难受。


“最适合客人此刻心境的香,我们已经为您引燃了。”


“……”


此刻的心境?


轻烟飘摇,像在勾勒着。


人群中那灿烂的笑容。


——小翔你……想要说什么?


他大概是太饿了,饿到脑缺血,脑缺血到出了幻觉。


樱井没出声,却感觉自己其实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坐下去了。


要讲什么?


没有,没什么。


明明没什么。


烟雾如画,香气渐浓。


“那么,就请开始吧。”


 


 


第一支香


“相叶君,这个正月,有什么安排吗?”


“啊?我啊,我想回家看看,弟弟的孩子都一岁多了,大概已经快要会说话了呢。”


“我们的队长啊,他今天听到时居然还说,啊你弟弟都生孩子了?”


“其实我明明早就说过了。”


“我忘了嘛……”


相叶雅纪跟大家说过的关于裕介已经当爸爸了这话题,樱井翔记得可清楚了。


“小婴儿真是可爱啊!”


相叶说这话时的眼神,被樱井尽收眼底。


“你喜欢吗?”似乎是随口接下来的话。


“喜欢啊,太可爱了。”相叶的眼里,已经闪出宠溺。


“啊,是么。”樱井于是点点头。


是啊,他肯定是喜欢的。


就连当年番组里那个照顾一天就哭了一整天的孩子,相叶都给足了耐性。忽然间就扑进了大海里,说什么要让孩子知道一下大海的好处,结果仍然是差点把他耳朵给哭聋了。


孩子嘛,就是那样的。


后来收工相叶这样说。


那时候他还年轻,尚且如此。何况,男人是一种年龄越大就会越喜欢孩子的生物。所以后来,花音和星兰来节目里玩游戏的时候,相叶的目光,就又和当年不同了。


“花音,玩过之后觉得如何?”


“嗯……因为速度很快,所以很难呢。”


“樱井君呢?”


“嗯……因为速度很快……”


樱井模仿花音的时候,当然是缘于综艺咖那机敏的反应,但确实还有,他也觉得自己怀里那个孩子真的太可爱了。


“那星兰呢?”


“发射是发射了的,但是……”


“相叶君呢?”


“嗯发射是发射了的……”


相叶嘟起了嘴,顺着樱井的段子模仿着星兰。


樱井在对面笑得眼角起纹。


“相叶君,这一段绝对已经卡在放送边缘了!”


相叶也哈哈大笑。那场面,就好像是他们在比谁的女儿才更可爱。但那笑里的目光还是告诉樱井,他真心喜欢这些孩子,喜欢到已经可以看得出,他将会是多好的一个父亲。


就像那个他早已经在电视剧里当过一回的父亲。


那个笑容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被他称作“我们的小公主”。将来,他有了女儿,一定也会这样叫她吧?


尽管认为不必把目标定得过于长远,却不止一次地提起将来要把五个人的孩子组一个岚Jr这个话题。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可爱的话题呢。


——樱井君的孩子的话,一定是那个最会看说明书的,然后边看说明书边指挥。


——是是是,我的孩子一定是那个一直操心行程琢磨行李的。


总之无非就是捏出一个小樱井来,把我身上的东西都安给他呗?


“我觉得小翔的孩子会把我当笨蛋耍,而且好像会很容易生我的气。”


在ZOOM IN未来十年的专题策划里,坐在真夜用帐篷前的相叶笑着这样说。


樱井哈哈笑着,心里却在想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把你当笨蛋耍,哪来的这种道理。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吗?我知道我大概曾经为人严厉有些难搞,但这些,竟然真的藏进了你的潜意识里吗?


是这样吗。


 


 


其实,我没有针对。


其实,我只是那时有点急躁。


我不喜欢有坡爬不过去,更讨厌来到坡前却发现走错了路。哪怕就算是真走错了,我也要爬上去证明这条路是通的。


这样的我,不会太招人喜欢吧?


有人碰了钉子,会转头就走,或是从此退缩。


但是,你没有。


不是吗。


我不知道是你没有懂,还是你懂了只是装不懂。其实更多时候,大概都是后者。你有一颗宽容的心。无论是对待冷遇,或是欺负,都能通通包容吸纳进去。像一块海棉,触感很温柔的那种。


也许你只是对任何人都这样。


从来如此。


生来如此。


并非区别对待了我一个。


但我却从此没办法仍然再看你和任何人都一样。


 


 


香好像有点呛,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别再说孩子的事了。


我也很喜欢孩子。


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当你提起我都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自在。


所以以后别再说了吧。


……


 


 


“客人,这就是您要讲的第一个故事?”


我根本就什么都不想讲。樱井心里说。天知道这里点的是什么香,里面加了什么催眠的成份,让人变得昏昏沉沉神神叨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说了出来,还是只不过云烟过眼。


鼻子里好酸。眼睛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还是走吧。他这是在干什么。


“时间正合适,第一支故事香燃到一半了。”


在他再一次准备起身时,感觉到香气陡然一转,酸呛退却,竟带着风的味道被吸进肺里。


“因为您讲了故事,接下来,您就可以听故事了。”


“……”


“是的,就是您刚才现在都在想的那个人的故事。”


樱井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无形的手给按进了沙发里。


算了。


无非是一场梦吧。


这样不像他的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的情况,一定只不过是场梦。现在,他一定是在自己的保姆车上向某地移动中,睡着了。


所以随便吧。


香气如风,随呼吸起伏。


“那么,故事这就开始了。”


 


 


相叶雅纪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


一下,接一下。


他从趴在被炉桌上一团暖热的昏睡里醒过来。


抬起头回回神。


左右瞧瞧,没看到有人。


衣服的背后又被拽了一下。


他回过头。


那已经一岁多的小女生,就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服。


他立该就笑了。


“什么事情啊,小公主?”


相叶说着,双手抱过了他的小侄女。


鼻尖蹭蹭鼻尖。


生命可爱得像朵刚开的花儿。


新年到来时,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能让人开心的呢。


够到被炉桌边的孩子用小手掌拍打着相叶的胳膊。


相叶看一眼,过年恒例的几样东西。


“嗯,想吃桔子吗?”


他伸手抓过一个桔子,握在手里剥皮的时候,忽然失笑。他怎么会这么懂啊。懂动物语言,也懂孩子语言,还懂……


——你怎么会这么懂啊。


我……


看看你脸就知道了。


你一个抬手我就知道了。


剥开皮把桔子一瓣瓣递给孩子的时候,相叶有一点走神。


桔皮里迸出的果香,特别好闻。暖暖的,烘了满屋。


相叶逗那羞涩地咯咯笑着的孩子玩闹着,直到她开始露出困意,在相叶怀里打起瞌睡。


软软的小身体,睡得很香。


不敢放手呢。怕动一动就会惊醒她。


这一幕,真的是会发生的。


就像……那年那个番组里抱着人家睡着的女儿不敢放手,最后抱着她跪到地上让她睡觉,活像个怪大叔的人。


那一定,是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


那部自己也客串过的早年间的电视剧里,那人面对孩子时的笑容,他直到现在也记得。


那时大家都还小呢。


因为小,不懂的事情真的很多。迷茫的时候也很多。相叶总记得,五个人窝在一个酒店房间里,关于我们到底会怎样,我们到底要怎样,一直聊天到天亮的那时光景。


他记得,自己最后可能就会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恍惚间,仍然会听到耳畔讲话的声音,忽远忽近,一直一直在说。很认真,很努力地在说着。他想睁睁眼,但睁不太开,就只能在模糊的视线间,隐约看到房间昏黄的光线里,那个人坐在床上,脊背挺得笔直。


比划着,昂起下巴。


快天亮时,那人身上晕出了奇妙的光圈。


相叶觉得,至今记得的那光景,有可能只不过是个错乱的梦境。


 


 


我知道。


我知道你想怎么样。


从那昂着的下巴,在那犀利的目光。


如果有人不懂,我也懂。


只不过,上坡的时候,不要一直昂着下巴那么倔强。那样,一个不小心就会站不稳而向后倒下去的。我有点担心那样的你。所以,就有点想要站在你身后,扶住你。


就那样,盯你的背影,竟然成了习惯。比如那演唱会时虽然躲在你身后但却从你肩上露出来的豹纹帽子,就是这个习惯顽皮的见证者之一。


谁知道那是为什么呢。


 


 


就这样,坡爬着爬着,踩过时光,人都长大了。


从还只会醉心于一套更难的舞步是谁更先学会的孩子,到不断成为杂志表纸连访谈问题都开始不时提到“孩子”这个词。


“樱井さん如果有了孩子……”


“什么什么?谁的孩子?你几时有了孩子?”


“你别乱激动!……”


樱井笑着对相叶说。


为什么而激动?


又为什么总想在他面前提孩子?


 


 


那些总是忍不住想要试探、反复试探的心思,恐怕连自己都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呢。


像是一种,就是想要看你的反应,好让自己死心的蠢办法。


直到,有一天戏谑成真,玩话实现,真的死心,为止。


 


 


桔子皮里的水份一点点蒸发到空气里,卷曲起来。


相叶坐在暖烘烘的被炉边,怀里抱着小小的侄女。


眼角的浅纹里,浮着些笑意。


笑得,很不像他。


 


 


樱井坐在那里,手脚像是被缭绕的轻烟缚住,想动一动指尖,都不听使唤。香气起伏着,逐渐平缓,几乎像是熨贴进身体,化为气血。


这是什么。你们让我听到看到的这些都是什么。


——这是一支香里缠绕的两股情绪。


——这是一个故事里的你看我看你。


“客人,这个故事,您还满意吗?”


“……”


“客人您是聪明人,一定已经发现了——这其实是一个故事。”


“……”


“我们的每一支香里,其实都只有一个故事。”


“……你们到底……点的是什么香……”


“客人,这种香……是我们的独家特制哦……”


“……”


樱井只是坐在原处,像被戴上了轻烟香雾的手铐脚镣,沉重得他挪不了地方。


但其实,第一支香早已经燃尽。


他目光失焦,有些呆滞地望着香炉里沉下燃尽的香屑。


 


 


那香屑,是时光的碎片,还是碾碎的心绪。


 


 


“如何,这位客人,还要继续吗?”


 


 


第二支香


“你是个笨蛋!”


“但是刚才的睡颜真的超可爱。”


相叶雅纪笑着,双手捂住了脸。他的惯常动作。比如在帮樱井翔做番宣时对着摄像机说完“我知道你的一切”以后也是这么捂了脸。


樱井翔你这个综艺咖,反应是越来越快了。临阵被拎出来,立刻就有的讲,讲出来还立刻就有足够好的效果。


是吧。表面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吧。


当然他的反应确实是越来越快了。但他说的也真的是实话。刚刚候场时相叶确实在乐屋里睡着了吧?他又确实真的看到了吧?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对。


见微知著,以点窥面。不对。


管中窥豹?


虎视眈眈?


都不对好吗!


你干嘛要盯着别人的睡颜?不知道IDOL的睡颜就像不会上厕所一样是传说吗?


 


 


“等等等等,我要去个厕所。”


又来了。


樱井翔看相叶雅纪一眼。


本番之前必上厕所。


——因为我会紧张啊!


相叶雅纪如是说。


无论多少次LIVE多少场控,每每登场之前,还是照样会紧张。大概就因为如此,才会一登台就四仰八叉地仰面摔在舞台上,才会在耳机里嚷嚷“在哪里在哪里”最后还是出错了口。


就是这么个——二宫和也是怎么说的来着——天真烂漫的家伙。


但于樱井翔来说,可能就只是个——看到他就开心的家伙。


那一种很纯粹的感觉。


说不出更多别的。


当相叶雅纪转过身时,看到樱井翔正在洗手池边盯着出水的水龙头傻笑。


“小翔?”相叶雅纪走过去,“你干嘛呢?”


“啊?没干嘛。”樱井翔把手伸到水底下,“来洗个手。”


“诶——我还以为你习惯跟我一样了呢。”相叶雅纪也把手凑到水底下。


干嘛要凑到一个水龙头底下?


樱井翔没说话,收回自己的手。


“不过小翔你要不要也上一下,免得总是节目中途突然间又要去……”相叶雅纪边洗手边说。


“……”樱井翔哭笑不得。


他好像是干过这种事。深夜节目不算,最近也有过。节目录到一半突然间站起来说要去厕所。那是在胡闹嘛。那是故意胡闹的。那就是各种闹给相叶雅纪看的。难道这还不是心知肚明的么。


即使如此相叶雅纪那意外的反应还是让他偷笑了很久。


就是这样。对所有事情,并非不懂,只是永远保有新鲜的反应。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可以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用那双好奇的眼睛,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能一生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在这个世上实在是凤毛麟角。


“快点吧,马上到时间了。”樱井翔站在一边对相叶雅纪说。


“哦好好。”相叶雅纪甩甩手,一边和他一起往外走一边不经意地说:“今天结束还是搭你的车走。”


樱井翔看他一眼。


 


 


相叶君现在的家好像和樱井君的方向并不顺路啊?


樱井翔不记得这句话有没有人问过了。


大概只是,这话在自己心里徘徊过太多次,担心真的有朝一日有人把它问出口,那他该怎么应对。


嘛,这应该只是他想太多。


人家搭个车而已,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从头到尾,不坦荡的,大概就只有你自己了。


 


 


“是送你回家还是……”


话说到一半转过脸时,樱井翔看到,坐在另一边座位上的相叶雅纪已经靠在车窗边,睡着了。


又睡着了。


最近是真的挺累吧。


——“我总是不够睡啊。”


樱井翔拖过自己的外套,搭在相叶雅纪身上。


睡了也不知道搭件衣服。


真让人操心。


随时随地都能睡着,这该算是技能吗?


还居然能被关在房间门外,而后就那样直接睡在酒店走廊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居然也真的睡得着,对这个世界是没戒心到了什么地步?


 


 


至少——也该给那样的他盖上一条毯子。


 


 


“客人的第二个故事,真是颇有意思呢。”


香气温暖暧昧,无形而粘稠地飘浮包围着。


“第二支故事香,也为您燃到一半了。”


这种模糊不清的味道,还真是相衬。


要不是这种心境,自己大概也断然不会居然坐到第二支香又燃至一半。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


虽然这么说,却又不想走。


那香里绝对有某种成份,不是令他中了邪就是让他上了瘾。


或者说,那烟雾香尘里关于另一个人的部分,让他上了瘾。无论真假,他竟然还想再看更多。


如果这一切只是个梦境,或者是个幻象,那他这样,该不该算得上是饮鸩止渴了呢?


更何况,看不看到,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无论如何,就像他最终还是坐在这里一样,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那么,接下来,又是听故事的时间了。”


 


 


相叶雅纪迷迷糊糊地醒来时,看到光影中晃动的樱井翔的背影。


他一时间有些错乱,以为自己又看到了记忆里那个顽固的身影。


直到确定耳边响起的是音乐声,清醒过来时,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是正在KTV的包厢里。


怎么回事,他睡着了?


“小翔?……”相叶雅纪坐起来。


“啊,醒了?”本来盯着电视屏幕的樱井翔转过脸。


“我睡着了?”


“嗯,自己点了一堆歌,然后就在那边睡着了……”樱井翔笑着看他。


“啊?”相叶雅纪挠挠头发,“那你怎么不叫我?”


“你既然睡着就肯定是困了啊,干嘛叫你。”


“……那你自己唱来着?”


“你点的那些歌我哪会唱。”


“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看伴奏?”


“……”樱井翔笑而不语。


 


 


别那样纵容我的这些乱来。


那只会让我从此在你面前更加肆无忌惮。


 


 


“那么,我来模仿一段昨晚的小翔。”靠在车后排的相叶雅纪被二宫和也捅捅说摄像机正在拍的时候,这样说。


吸气。


鼾声连着“PIU”的拟声。


本来也在一边假睡的樱井翔笑着睁眼,看向相叶雅纪。


“骗人。”


相叶雅纪若无其事继续学着。


“绝对是骗人的。”樱井翔笑。


“很像。”夹在两人中间的大野智笑着插嘴。


“很像吧?绝对很像吧?”相叶雅纪笑着起身。


 


 


我学得绝对很像。


但这个十足的把握并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合宿时你睡在我的旁边。


 


 


——今天搭你的车走。


我当然知道方向不同,并不顺路。


想要的大概无非是一句“今天有点晚了,要不要去我家借宿?”


但是你几乎没说过。


即使如此,我还是硬着头皮自己说了好几回。


 


 


樱井翔在地板上拉开被褥。


客人睡床,自己睡地板,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


樱井翔的待客之道,私底下是规矩的不得了。尽管相叶雅纪说了没关系,但是规矩就是不能破。


相叶雅纪把自己包在床上的被子里,看着在地上铺床上的樱井翔。


樱井翔似乎感觉到了。


“赶紧睡,不是总说不够睡吗?瞪着个眼睛干什么。”


“哎,那天。”相叶雅纪把下巴抵在被子上,盯着樱井翔的脸,“被多部さん说对修眉毛的人比较接受不了,你是真的在不爽吗?”


“……”樱井翔手里拽着被子,转过脸来。


“有没有?”相叶雅纪眨眨眼,“我觉得你好像真的有点不爽,是不是?”


“没有!”樱井翔瞥他一眼。


“后来你到底跟人要了电话号码没有?”相叶雅纪问。


“……”樱井翔又转过脸来。


“要了没有啊?”


“没,有!”


没好气的樱井翔扯平了褥角,掀开被子钻进去。


相叶雅纪看见樱井翔往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半夜你偷吃什么呢?”相叶雅纪叫道。


“嘘……”樱井翔含糊不清地瞪他,“谁偷吃……看清楚,这是护齿套……”


“护齿套?你戴它干什么?今天又不是合宿。”


“我怕吵到你。”


“哪会啊?”


“会啊……之前你不是就半夜起来找手机说是手机响,最后其实发现是我在磨牙么……”


“……”


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那天相叶雅纪睡到半夜,感觉自己隐隐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摸起来翻来翻去,最后发现,是樱井翔磨牙发出的声音。


他把这当笑话讲来着。


那人居然就真记在心上了。


“真的没关系……”相叶雅纪说。


“你就别管了。”樱井翔含着护齿套躺下一翻身,“睡觉。”


 


 


樱井翔大概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相叶雅纪很久没能入睡。


 


 


我很感谢你的体贴。


只不过……


你以为戴上护齿套就没声音了吗?!


倒是不像手机振动了。


这回……


那声音让人有一种如同置身大海的感觉。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恐怕又已经是半梦半醒,所以才居然有了这种幻觉的吧。


不知道那熟睡的人又在做什么样的梦。


在梦里,他曾经说过,让相叶去睡!


没人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才会这样喊。


他自己也说不知道。


真让人有点在意。


 


 


“客人,第二支香燃尽了。”


温暖暧昧的香气,逐缕消散。


樱井翔怀疑自己根本已经睡着了。在本来已经是梦的梦境里睡着,又再做梦,所以才遭遇了各种难以名状的梦境片段。


“还要继续吗?”


继续……吗?


继续之前,他有个问题想要回答。


 


 


——让相叶去睡!


其实,那大约无非只是特别想要看看相叶的睡颜吧。


或许,再加上,还想给他盖上一条厚实温暖的毛毯。


 


 


第三支香


“嗝!嗝!”


樱井翔看了相叶雅纪一眼,没说话。


“嗝!”


樱井翔再看相叶雅纪一眼,仍然没说话。


“嗝!唔……”


“你到底是怎么了!”樱井翔忍不住了,“怎么听起来跟要吐了似的!”


“啊,对不起……”相叶雅纪咧咧嘴,“好像是有点……”


“怎么了这是?”


“今天……外景吃东西,吃得有点急了。”


“急什么啊!”


“没办法啊要在五分钟之内吃完什么的……”


“……”樱井翔看他一眼,“我明白了。”


“嗯……”相叶雅纪表情难看地用手捂嘴。


“要不要喝点水?”樱井翔从包里翻出还剩了半瓶的矿泉水,递过去。


“嗯……”相叶雅纪皱皱眉,但还是接过来,“其实喝不下去。”


“有这么难受……”樱井翔想了想,“我记得那次让我去十分钟吃完一碗荞麦面时,后来也没怎样……”


“我知道你那次……那怎么说也是十分钟,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谁能和你比……”相叶雅纪故意看窗外。


“你是……什么意思?”樱井翔侧目。


“啊?没啊,没什么意思。”相叶雅纪笑,“夸你胃好嘛。”


“……”樱井翔瞪他一眼。


夸我胃好?还是笑我能吃啊?


 


 


“这位客人,您想不想吃点东西?”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樱井翔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饿得快虚脱的状态里走进这里的。这不知已经是多久的时候过去,自己反而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了。很像是被那香炉里飘出来的烟雾香气给控制了中枢神经,切断了饥饿感。


被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是想要吃东西啊,本来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吃东西不是吗。


但是——这样的地方有能吃的东西吗?


“鸭蛮荞麦和咖喱荞麦,您选哪种?”


“……”


樱井翔有些恍惚。


这是某种读心术吗,或是自己根本正被一种庞大的幻术所笼罩?


“客人,选哪种?”


“……咖喱荞麦。”


“明白了。”


 


 


荞麦是一向的喜欢。


所以就算是只给十分钟,他也能站在那里吃完。


至于说热衷于什么搭配,其实本来并没有一定之规。起初一直是很喜欢鸭蛮荞麦的,A型血有了习惯了之后也就懒得改。


但是后来。


他本来也喜欢吃咖喱。


人人都知道他爱出汗,只不过吃咖喱时就更明显。


出汗这件事情没有办法,要是能不吃,又不是没有同等喜欢的替代品。本来吃哪种也是可以的,不必非有什么讲究。


但是后来。


后来他的习惯却变成了喜欢吃咖喱荞麦。


 


 


“您的咖喱荞麦,请慢用。”


老旧阁楼的墙壁上咯啦啦地拉开一扇窗,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荞麦面出现在传菜台上。


居然还有这种设置,这里果然是鬼屋吧。


也许因为第二支香已经燃尽,也许是散开的空气让中枢神经被解放出来,总之,那本来已经极度饥饿到快虚脱的感觉又有点清晰起来。


樱井翔起身走过去,端起面碗,拿起筷子,咬住其中一根,掰开,没打算客气地准备开吃。


居然可能是刚煮出来的面,咖喱带着恰到好处的辣,挑了几口,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想想除了有点爱出汗,他吃东西是很规矩的,也几乎没有挑食。这大概应该得益于从小母亲的管教……比如吃吐司时把边留下时差点被打死这一类的事件之后……他自然就变得有规矩多了。跟某个从小就住在中华料理店二层的某个人,完全不同。


——“你提的那什么?”


——“炸鸡啊。”


——“……哪有一大早上起来吃炸鸡的?”


——“有什么……问题吗?”


工作的一大早提着炸鸡来当早餐的,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问题。也许有问题的是他自己吧。即使在已经成为同一团的团员之后,陌生感还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横在他们之间。


其实也是自然的事。


但是那时年纪小嘛。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十拿九不稳的,以樱井翔的性格来说大概实在难免焦虑。年少时不懂得情绪管理,又不能一焦虑就在身体上打个洞来找出口。打一个脐环已经算是足够夸张了,夸张到自己在电视上被提起这事时也只能吐槽自己“有观众会想看吗可能会有点恶心”。


那时微妙的心态只有自己明白吧。


直到和完全不同的人,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某种莫名的亲昵。


改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完全不知不觉。


大概是对潜移默化这个词的完美诠释。


或是那个人完全不同简单直接的待人接物,或是每每跳针般的“能成为ARASHI的一员真是太好了”,再或是……


“小翔,吃东西时吃到全身是汗的时候,看起来闪闪亮的。”


正用筷子挑着一撮面条往嘴里送的樱井翔一凛,身上本来一层隐约的汗底下被激出了一层冷汗。


他叼着面条转过脸,看到相叶雅纪正站在他旁边,手托着脸,笑出一口白牙。


对了,对了。


自己后来变成吃咖喱荞麦的习惯,就是从相叶雅纪的这句话开始的。


这口面叼在牙间,烫到了上膛。


就是这样。


潜移默化,润物无声。


那改变细微到,没有到当时当下那一刻的情境里,自己就还意识不到。


像某天准备打开车门时车钥匙莫名被卡在锁孔里动弹不得,急躁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掏出手机拨的电话号码却竟然不是道路救援或是汽车维修,而是——


“喂?”


“喂……”


“……是小翔?”


“是……”


“怎么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哈哈哈,没什么事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真少见啊!”


“……”


樱井翔想说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我会不自觉地把电话拨给你。为什么,难道就只是想要听听你那独家秘制的笑声吗。


这种莫名的反应算是怎么一回事。


莫名的,不自知的,像是想要拉近彼此之间那原本因为陌生而拉开的距离。


明明就不是多喜欢吃甜品,却会在相叶雅纪拿起托工作人员带回来的泡芙时,鬼使神差地开口出声——


“我也想吃。”


“哈?”


“我说我也想吃泡芙。”


“那你刚刚又不一起说!”


相叶雅纪半张开准备咬下去的嘴又合上,笑着说那掰一半给你好了就动手扯开手里的泡芙,樱井翔半推半就地最终接下塞进嘴里,其实是半噎着吃进去的。


——套近乎的方式真拙劣。


小学生都没这么拙劣的。


 


 


樱井君,要在十分钟里吃完哦。


只剩两分钟了哦。


真的假的。


抱歉,我可要来真的了。


这样的企划也就是我能做了吧。


也就是仗着我胃好吧。


有人就不像我有这么个铁胃了吧。


 


 


那就少吃点炸鸡啊!


那东西真的挺伤胃的不知道吗。


肠胃和人一样简单。


很容易就能满足,事实上却又没那么结实禁折腾。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谁用你来操这个心。


谁用你来操这个心樱井君?


用得着你连他呛个口水都立刻上手去拍背顺气?


你哪位啊!


 


 


啊上膛真是烫得都没知觉了好吗。


 


 


“承蒙款待。”


樱井翔一推碗。


手背蹭蹭额头上的汗。


闪亮吗?才怪。一身臭汗。


真不知道那个人的眼睛里是有什么过滤系统,这世界到他那里怎么就什么都那么美好了。


“这位客人,这第三支香,您还满意吗?”


“?”樱井翔不解。


“我们为您准备的第三支香,已经燃尽了。”


“……”他明明以为香已经散尽了。


“这是一支无色无味的特制香。但别小看它的力量哦,您大概,已经跟着这支香,看到那些无色无味的故事了吧?”


“……”


樱井翔转头,看一眼那香炉里刚刚熄灭下去的暗红色。


 


 


号称是铁打的胃里,应该是抽搐了一下。


 


 


第四支香


他要走了。


他必须得离开这个地方了。


不然就算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怪梦,再做下去只怕也有一睡不醒的危险了。


樱井翔果断地走向那老旧的楼梯口。


“这位客人。”


“……”


“关于您的故事的香,还有很多没来得及燃呢。”


“不需要了。”樱井翔说着,手已经抓住木质的楼梯扶手。


“那么,也还有不少关于另外一个人的故事的香。”


“……”樱井翔的手指攥住扶手。


“如果您需要,请把它们都带走吧。想听故事的时候,就点上一支。”


“……”樱井翔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屈服了。


关于他自己那些冗长无谓的故事,也许都可以舍弃,但是如果说起关于另外一个人的种种,却无论如何,就是割舍不下。


 


 


“感谢惠顾。合计二万二千四百五十元。”


樱井翔翻开钱夹,不多不少,他钱夹里所有的纸币硬币加起来,就刚刚只有这么多。


 


 


樱井翔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那狭窄陡峭的腐木台阶上走下来的。


只记得自己从那扇只容一人通过的门里走出那家店时,只觉四下轻雾薄凉,他转头再看,却已经遍寻不着那无字招牌底下的店门。


似乎,自己像是凭空从一个不存在的门缝里蹦出来的。


他一个激灵,放眼周围,仍然还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天色却已经是晨曦吐露,清清冷冷的白光洒了樱井翔一身。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有点冷啊。不会感冒吧。


真是糟糕。


更糟糕的是,自己好像还迷路了。


身上还一块钱的现金都没有了。


迷路啊……


多大的人了还会迷路。这种事好像还是很多年前和相叶雅纪一起经历过的。傻乎乎的,一起在外国的街道上乱摸。那时相叶在他背后敲着他的肩膀,“小翔,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啊?”“怎么办啊小翔!”“这条路对吗,看着有点眼熟……又好像不对……”


我哪里知道啊!


樱井翔是又气又笑,明明异乡迷路的困境里,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分雀跃。回国以后,还能反复回忆,忆起时,总会觉得特别开心,成了美好记忆里永远的一部分。


都是奇迹。


自此就总爱站在背后敲他的肩。


多少年来。


多少时刻。


——樱井桑你穿上那个能飞起来吗?


——小翔你去问人家有没有在看我们的节目。小翔你去说他本人脸真的好小哦。


——小翔,这样的掉坑底的烟花,怎么样?


是第一次啊。


或者不如说,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


在背后被你贴住敲敲肩,虽然多得已经根本不可能细数,但是,那感觉却一直如初。


 


 


糟糕啊。


走来走去,似乎还是在同样的地方绕圈子啊。


真的迷路了。


樱井翔走得恍恍惚惚,低低高高。薄凉的雾里,好像有湿润的颗粒落在鼻梁上,凉凉的。


他抬眼。


微微扎眼。


缓慢地眨眨眼。大概应该是下雪了。这下可好了,还要在雪里迷路,岂不是更加辨不清方向?


樱井翔觉得自己有些神智不清了——这是要往哪里去才好。


——“不如就去——我的千叶?”


不……


不去了吧。


去了,那边也是在下雪吧。


我想。


 


 


手机铃声大作。


很久。樱井翔才终于被吵醒过来。


扒开眼皮的一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正睡在哪里,醒来这一刻是何年何月什么状况。拼命组织意识,让自己清醒过来,但记忆还是糊成一团,找不到一个清楚的线头。


像是经历了一段完全的空白。


莫名其妙。


他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是太累了吧。也不记得有过什么梦。只是全身都像被松了螺丝提不起弦来。


经纪人的电话。


催得已经是火烧了眉毛。


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踩进地板上的百样杂物里,奔出门去。


 


 


推开乐屋门时,相叶雅纪正背朝着他趴在桌边。


樱井翔走过去,二话不说拧开桌上的一瓶水仰头灌了下去。


“小翔……”相叶雅纪趴在桌边没抬头,慢悠悠地出声:“你喝的是我的水哦……”


“……”樱井翔看了一眼手里的水,“啊,不好意思。”


“嗯,是没什么啦,只不过,你喝完了那瓶子就没法要了……”相叶雅纪继续慢吞吞地说着,手底下压着什么正在边说边写的东西。


樱井翔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


被他攥成完美的葫芦型。


——不知道怎么把水吸进去,所以只能靠攥瘪瓶子把水挤出来。


竟有这种笨蛋?


只是习惯而已吧。


看看相叶雅纪,他侧过身坐在旁边,“你在干什么?”


“画……贺年片。”相叶雅纪舔了一下嘴。


樱井翔凑过去,眯起了眼睛,“诶……这是——”


“今年的地支啊。”


“你是说……蛇么?……”


“是啊!”


“哈……这样……”


樱井翔僵着嘴角点点头。


相叶雅纪侧过脸斜他一眼。


“怎么,不像吗?”


“没,没有,哪能啊!”樱井翔赶紧陪笑脸,“我不是有点怕蛇吗……”


“就说明我画得很传神嘛。”相叶雅纪满意地在贺年片上一勾笔。


樱井翔转过身,默默地笑。


不知道谁又要拿你这些贺年片去辟邪用了。


不过他有什么资格笑。相叶雅纪那个斜的他眼神就是这个意思——你这个“画伯”有什么资格笑。


所以樱井翔应该不是那个意义上的笑,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笑。


就比如,那年相叶雅纪动笔画后来在节目上被曝光的那张“只有屁股的牛”时,他也在现场一样。


就用一支圆珠笔。


画得津津有味。


他当时应该也是这么笑着看来的。


 


 


“小翔……”相叶雅纪画完手里的贺年片,撂起来边整理边说:“昨晚没睡好吗?”


“嗯?”睡得好不好?还真是无从回答,因为樱井翔自己也不知道。


“你今天又水肿了。”相叶雅纪笑着看一眼樱井翔的脸。


“啊……这样吗?”樱井翔摸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睡不好,所以大冬天的还点香?”相叶雅纪又说。


“啊?”


“你身上,有线香的味道呢。”


“……”


其实从来的心细如尘。


难怪,只看看脸,就能知道他是不是饿了。


只不过——自己没点香吧?


看着相叶雅纪从旁边起身,樱井翔使劲儿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


 


 


当天回到家的时候,大概又惯常地过了零点。


樱井翔有点乏地走进屋,还没来得及按亮灯,脚底下已经给绊了一下。通常他不会给绊到,因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家,就算是东西放得再乱,因为熟悉,他自己还是在心里有数的,一般也都能准确地踩在没有东西的方位上。


按亮灯,他看到是早上走得慌忙,本来在旁边的一撂书被自己踢翻了,所以才会不知道那里有书,被绊到。


樱井翔叹口气,蹲下身把书一本本捡起来,重新撂好。


然后他就看到靠着墙边的地上,放着一个袋子。


一个白色纸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他想了想,对这件东西没有印象。


有点疑惑地把纸袋拽过来,拉开袋口,看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盒东西。


樱井翔坐在地上,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


是木制的。看起来很古朴。


拿在手里的时候,手感很特别。


樱井翔有点困惑,抽开了木盒的抽屉式盖子。


一股香味。


与他以前常用的线香味道不同。有淡淡烟香夹杂在里面。


盒子里躺着形状各异的香。


有线香,也有锥香,还有很多形状不规则的木炭状的香块。


这是哪儿来的?


其实樱井翔心里可能隐隐知道,却不能清晰地想起来。


他有自己点线香的小香笼,爬起来翻出来,从盒子里拣了一块出来,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然后点燃。


 


 


轻烟升腾。


烟香清淡,若有似无。


曲线飘乎,婉转姿态有些许催眠。


 


 


“嗯……”


听到相叶雅纪在自己的床上又翻了个身,发出不太舒服的声音,躺在地上的樱井翔在黑暗里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没事,牙还有点疼。”相叶雅纪翻个身。


“还没过去呢?”


“没……我都是到了昨天才终于退的烧。”


“这么严重。”


“以前你拔智齿的时候,有这么严重吗?”


“啊——这么说起来的话,是挺严重的……脸也肿了一周吧……而且更夸张的是,我还是躺着被推进手术室的。搞笑的是,我妈还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些年来感谢你了。’太夸张了好吗……”


樱井翔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相叶雅纪也在床上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嘶嘶地吸气,“哎哟,笑得我牙疼。”


“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在黑暗中莫名地笑了好一阵。


就在樱井翔觉得自己开始迷迷糊糊有点要睡着的时候,床上的相叶雅纪轻轻地出声:


“这些年来感谢你了。”


 


 


樱井翔猛地起身。


结果碰翻了旁边的一撂书,书本哗啦啦地倒下来,砸在他肩上。


“嘶——”他抽口气,挣扎着坐起来。


发现自己在地板上睡着了。


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起白光。


昨晚竟然就那样在地上睡到了早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又是意识散乱模糊,努力集中,才勉强清醒过来。


然后看到了自己手边的小香炉。


香早已熄灭。


只余半炉香灰。


 


 


第五支香


昭和时代曾经流行过一种铁皮玩具,色彩艳丽,造型丰富,在背后插进一支蝴蝶结型转柄的钥匙,嘎啦嘎啦地转动几圈,被上好弦的玩具就会动起来。铁皮的旋转木马,汽车飞机,老虎猴子,或转或跳,样子很讨喜。哪个孩子有,那都会成为被羡慕的对象。


后来不过十几二十年,这种铁皮玩具就已经成为复古发烧友的一种收藏品了。因其数量稀少而价格不菲,拥有者照样会被艳羡,当然,被羡慕的原因却已不尽相同。


铁皮玩具从没有变,变的,是世界。


从以前,到未来。


 


 


未来十年,你会怎样?


想象不到呢。


那么未来五年呢?


事实上,我不太喜欢给自己定太多太具体的目标。


无论如何,先竭尽全力去做,比定一堆条条框框给自己更有用吧?


相叶雅纪,一直是这样想的。


相叶君,他十年后会变成怎样呢?


想象不出来呢。


樱井翔说他想象不出来。


相叶君不就一直会是相叶君吗?


 


 


话是这么说。


但某一面的相叶君一直是相叶君,却不代表相叶君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状态吧?


他又不是铁皮玩具。


 


 


“相叶桑会想要结婚吗?”


“会啊,想要结的啊!”


“诶——是这样的啊。”


“怎么,将来总会想要结婚这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曾经坦然地这样说过的相叶雅纪啊,和你结婚都有哪些好处?


世界各地的动物园都能带你去。我很会炒热气氛。去哪里都会给你带小礼物。虽然自己未必能早起但是会叫你起床……总体来说,就是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那大概……没什么人能抵挡得了吧。


所以,只要是他想,那么,不需要很长的时间,相叶君这个很正常的想法,就应该能够实现吧。


 


 


手抓着两盒纸盒装果汁懒得再拿购物篮的樱井翔走到收银台边时,意外地看到不长不短的交款队伍。


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樱井翔看看手表。


凌晨一点半。


还这么多人在便利店买东西?


手里捏着盒装的果汁,指节和虎口都有点不得劲的发酸,这让排在队伍里却一直不见挪动位置的樱井翔有点着急。


他侧过身,从遮住半张脸的口罩边沿看向收银台。


有人在那里掏兜,往外翻着一枚枚硬币,似乎是在凑零钱。


等会儿。


那松垮的牛仔裤。


倒扣在头上的棒球帽。


那不是——


低着头,略微瑟缩着肩,有点含胸,有点像是怕被谁认出来,下意识地摆出防护姿态,将棒球帽的帽檐转到了前面。


樱井翔走上前。


默默地在把自己手里的两盒果汁摆在收银台上,然后掏出钱夹,按下一张整钞。


“麻烦请一起结。”


隔着口罩,他的声音模糊不清。


本来低着头掏零钱的相叶雅纪,立刻抬起头转过了脸。


樱井翔看他一眼,缓慢地眨下眼。


相叶雅纪于是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从收银台边走开,出了便利店门。


装好果汁收过找零,樱井翔拎起那个本来已经装好相叶雅纪东西的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是几盒冰淇淋。


还草莓味儿的。


他抬了抬眉毛。


 


 


“给。”


樱井翔把袋子递给相叶雅纪。


“谢了。”相叶雅纪的帽檐压得有点低,只能看到他唇边露出的微笑,“刚刚还真有点怕被认出来。”


“大半夜出来买东西,也不带够钱?”樱井翔的声音隔着口罩,呜哝不清。


“出来得急,以为这条裤子兜里还揣着点钱的,结果记错了。”


这么晚特意出来买冰淇淋?


樱井翔问不出口。


而且,他也知道,这恐怕不是相叶雅纪给自己买的。


——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果然如此。


心知肚明。


但却就是不想戳也不必戳穿罢了。


各自方向不同,出了门口就是各奔东西。


“这么晚就穿这么点衣服出来,小心着凉。”樱井翔于是作势道别,抬起被厚重的毛衣外套裹得圆滚滚的胳膊,“赶紧回去吧。”


“知道了,你也是。”相叶雅纪也摆摆手。


还是看不到他的眼睛。


只有上扬的嘴角。


樱井翔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回以一笑,想了想,其实不必。


自己不是戴着口罩么。


反正看不到。


并不是因为,他一点也笑不出。


并不是。


 


 


相叶君一直是相叶君不就好了吗?


 


 


放下装果汁的袋子,樱井翔有点疲惫地摘掉口罩。


长出一口气。


莫名其妙的气短是为了什么。


脱掉毛衣外套随手扔在一边,走到玻璃酒柜旁边。


一只有些年头的玻璃杯。


取出来,想要喝一杯。


又随手拨拉拨拉,却找不到原本放在房间里的一些香薰蜡烛了。


年代久远,也不知道被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


却意外地在经过书柜时看到了几个眼熟的盒子。


樱井翔停了下来。


古朴的木盒。


在那四个小瓶子的旁边。


安好地摆放。


那是——


 


 


今天不想读报了。


今天也不想看新闻了。


今天,又想听故事了。


 


 


随便哪一支哪一块吧?


就看绿色的顺眼。


那么就这支沉郁安静的墨绿色的吧。


引燃。


竹草木,看似简单直接的香味,其实层次细致而多样。


 


 


“你不用也在那里看书啊,你看电视也无所谓的。”


坐在书桌边的樱井翔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翻书的相叶雅纪,晃着笔这样说。


“啊?”相叶雅纪抬眼,“不要啦,你在写RAP词呢,开电视多吵啊。”


“怕你闷。”


“没有的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接着相叶雅纪就一直很安静。


安静到樱井翔在笔记本电脑前写到入神时有一度差点不记得今天相叶雅纪又搭车来了自己家。


他一下子回过神,转脸看看,相叶雅纪正安静地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摊开在膝上,认真读着。


很安静。


无论是样子还是气场。


半垂的眼睑睫毛传递一种强烈的安心感。


樱井翔不知自己看得几秒出神。


——这一面的相叶雅纪,他也只是偶尔得见。


直到相叶雅纪发现他的视线,从书里抬起头来。


“小翔?”他问:“有事?”


“没,没事。”樱井翔回过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回车键上敲了两下,“我是想说,我这里也有游戏机的,你可以去那边打会儿游戏什么的。”


“不打……”相叶雅纪笑,“你以为我有多爱打游戏啊。还有,你的游戏机肯定都落灰落到不能碰了,我才不去给你收拾仓库。”


“没有的事。”樱井翔辩解,“跟你说我上次问过你那个战国什么的游戏是在玩什么的之后,后来真去买来了呢。”


“啊,那个。”相叶雅纪看着樱井翔笑,“我不是跟你说了,那只不过是个单纯在砍人的游戏吗?”


“……”


是,相叶雅纪当时是这么给樱井翔讲解的。


那他为什么还是买来了。而且买来以后,自己根本一次也没玩过。


——难道只是为了,如果相叶雅纪来的话,可以让他玩一玩吗?


因为——就是砍人的时候挺减压的——他大概这么说过。


那个最治愈的人,当然也是需要减压的。


谁又会是不知疲倦的铁皮玩具。就算是铁皮玩具,弦走松了,也是会停下来的。


樱井翔自认自己是了解相叶雅纪的。


了解到即使安静得只剩呼吸声,也能知道对方的情绪正在哪一个刻度格里。


虽然,可能只不过是这一面而已。


那也已经难能可贵。


就比如——


“其实你是不是饿了。”相叶雅纪笑着放下书,准备从床边起身。


“啊?没,没有啊。”樱井翔又敲了两下键盘。


“我可以去做点吃的,家里有意面什么的吗?”相叶雅纪起身。


“有……吧?”樱井翔也站了起来,“不过真不用了。”


“没事,我最近在家没事时又试着做过几种意面,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没咸味了,你放心好吧。”相叶雅纪说:“最多给你多放两勺盐。”


“……”并不是那个意思。樱井翔想这么说,却没有,“别,您老先生大概跟盐这东西八字不合,要么不放,要么一撮变一把。这样的话还是不放的好吃些……”


“怎么,你是怕盐吃多了明天又水肿不退吗?”相叶雅纪边说,边笑着回头,然后就是一个趔趄,“哎哟!”


他的脚踢倒了一撂书。


“疼疼——”相叶雅纪咧着嘴,看一眼地上的书又看看樱井翔,“你这些书!就不能收拾一下!几时来几时是这样,从左边推到右边又从右边推到左边,就不怕有天睡觉砸到头!”


 


 


砸过的。


已经被砸过了。


所以被砸得神智不清,迷路误入了一个名叫相叶的魔境。


而不自知。


而不知退。


 


 


魔境里才有的轻烟。


淡淡薄薄。


像刚下过雨的花园。


像被风拂过的竹林。


像森林里原木中站立。


很多面景致,一层层透析闪现。


细腻而安静。


 


 


樱井翔放下那只玻璃杯,起身。


烟雾缠绕在他脚下,被两步扯断,踢开,弥散消失。


默默地走进厨房。


点起一锅热水,盯着水面翻起沸腾的水泡。


随手撒下一把意面。


因为神思卡壳断档而大概煮过了头。


捞起来以后随便炒了几下,放了点沙丁鱼,撒一点海苔。


整个过程做得笨手笨脚。


但总算是出锅装了盘。


缓慢地转动叉子,将面条卷成一团,送进嘴里。


卷了太多,塞了满嘴。


好淡。


几乎没有味道。


不记得放盐啊。


 


 


或是故意不记得。


因为想要记得的,是某种味道。


某些年月。


某些,海滩沙子塞在脚和人字拖之间的触感记忆。海风吹过脸颊的微凉,鼻腔里的淡咸,以及最后揉进眼角笑纹里的些微细沙。


 


 


第六支香


我想要去古巴旅行。


因为那里有只有现在才能看得到的人事物。


过了此时此刻,就可能不再的景致。


我想去看每一个过了此刻就再没有的,现在才有的世界。


 


 


那些——稍纵即逝的世界。


 


 


带我去吧。


带我去那个全世界GNH最高的地方。


我做你的经纪人,带我去带我去。


 


 


相叶雅纪在有点粘粘糊糊的梦境里醒过来,感觉自己脸上发烫,并且不记得做过什么梦。


他开始时常这样。不知道是因为年纪渐长,精神状态不如以往,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


他爬起来,有点晕头晕脑地出了房间下楼,还走在楼梯上,已经听到楼下传来的对话声。


“来来来,翔君,喝一点。”


“唔,好,伯父不要客气……”


熟悉的声音,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而含糊不清。


相叶雅纪半带迷惑搞不清状况地从楼梯上走下楼。


指尖轻轻揉蹭下眼睛。


看到自己住在楼上二十几年的店里光线温和,自家老爸正坐在桌边,攥着一瓶烧酒往杯子里倒酒。


坐在他对面的人背对着自己。


正耸着肩,埋头吃饭。


那个后背。


如果相叶雅纪说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是谁,一定会被吐槽说那还不是因为那个溜肩的角度吧?


当然因为这个。


当然也不因为这个。


相叶雅纪笑笑。


他站在他背后,不知怎么不记得上前,只是在那里看着。


“翔君上次送给雅纪的酒,很好喝呢。”老爸边倒酒边说:“所以那酒最后都被我给喝了。”


“啊哈……那很好啊。”樱井翔笑着边吃边说。


“刚才睡得好吗?”老爸问。


“啊,挺好的……”樱井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来了就让伯母铺床然后倒头就睡……起来又要承蒙招待,真是打扰了。”


“哪儿的话啊?”老爸笑了个豪爽,“你要常来才对,你伯母老是惦记着你,给你做了好多榨菜,说翔君说过爱吃,要让你带着。”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樱井翔笑得肩头耸动。


“那有什么,还要添饭不?啊,对了对了。”老爸说着想起了什么,放下酒瓶,“翔君来给店里签一张签名板吧?”


“哦,好啊。”樱井翔撂下筷子抹抹嘴就准备接笔的架势。


相叶雅纪立刻挪动了脚步。


他想走过去说爸你别胡闹了。


还想按住樱井翔的手说你还真的说签就签。


 


 


但是他发现自己挪不动脚。


他疑惑了一下。


再想迈步。


却还是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抬头。


眼前的樱井翔已经接过那块签名板,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边想边写着日期。


——2006年。


 


 


相叶雅纪猛地坐了起来。


几秒的时间里,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在何处。


气喘得有点急,他坐着没动,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在桂花楼的二楼,从梦里醒过来。


额头发根里,一层细汗。


没做恶梦。


一定没有。


但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让他觉得有点不太清爽。鼻子似乎也被塞住,这让他没有闻到房间里飘着一股香气,也没有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燃着一支香。


淡淡凉凉。


坐了一会儿,有点吃力地爬起来,相叶雅纪准备下楼喝口水。


从楼梯上往下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这个情景似乎曾经经历,却不知道是几时。不知道凭什么依据地认为接下来应该会听到一些对话,但是却并没有。只在下楼到一半时,看到接近一楼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相叶雅纪笑了,走过去,俯下身。


“りこ,在这里干什么呐?”


小侄女相叶りこ转过头仰起脸,看了相叶雅纪一眼,手里正捧着什么东西。


相叶雅纪索性也在那级楼梯上挨着她坐下来,笑着把脸凑过去,“りこ在玩儿什么?让我也看看?”


“嗯……”りこ朝相叶雅纪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可以,但是你不能告诉爸爸。”


“好好,我绝对不告诉他。”相叶雅纪眼角都溢满了笑意,“放心。”


“我在玩爸爸的手机。”りこ说着,展开了手里的手机,“但是爸爸说对眼睛不好,不让我玩,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这样啊……”相叶雅纪看了一眼那手机,发现是裕介以前用过的一款旧手机,可能已经不再用,只是里面还有一些能让孩子玩的小游戏。于是他笑着说:“我不会告诉爸爸,但是爸爸说的对,你还是不能玩太长时间哦……”


相叶雅纪说着说着就停下来。


他看到那只旧手机上一张已经磨得严重褪色的贴纸照。


很久,很久以前的。


 


 


——干嘛要贴这个?


——我喜欢樱井大哥啊,要你管。怎么,哥你嫉妒啊。


 


 


虽然年代久远,但那张脸,还是清晰地朝相叶雅纪笑着。


以最IDOL的方式。


以贩卖梦想的方式。


 


 


相叶雅纪立刻就从楼梯上站起来。


起得有点猛,眼前一黑。


他三步两步走下楼,凑到柜台前想要杯水喝。


看到母亲正在柜台里收拾着什么东西。


“妈……你弄什么呢?”他问。


“榨菜。”母亲在柜台里没抬头地说。


“弄榨菜干什么?”相叶雅纪皱了一下鼻子,似乎感觉有点痒。


“拿给翔君啊。”母亲还是应得自然而然。


“……”相叶雅纪嗓子里有点干痒,“别弄了。”


母亲抬起头,“嗯?怎么?”


“没,没怎么。”相叶雅纪清清嗓子,“我是说,你每次弄这么多,其实人家根本吃不了,反而是添麻烦啦。”


“是吗?”母亲看他一眼。


“是啊。”相叶雅纪别了下眼神,“以后不用再准备了。”


“好吧。”母亲没再说什么,但把手里已经包好的榨菜从柜台里递了出来,“那这个也别浪费了,拿去给你的女朋友吧。”


“……啊嚏!”相叶雅纪顿了几秒钟的时间,鼻腔里似乎终于痒得再也受不了,耸耸鼻子,打了个喷嚏。


“啊,怎么,鼻子不舒服?”母亲看着他:“是不是今天我在你房间点的香你不适应有点敏感?”


“嗯?”相叶雅纪揉着鼻子,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我刚才去你房间时你睡着了,替你盖被子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些香,就顺手点了一支。”


“……”相叶雅纪捏着鼻子,没再出声。


鼻腔里那些微妙的香气,直到这时,他才隐约闻到。


 


 


那不知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日,他去樱井翔家里时,曾经在第无数观摩他柜子里那四个有点恶心的小瓶子时,发现了旁边看来有些神秘的盒子,好奇打开,无法形容的微妙香气扑出来,让他像中了魔一样,不问自取地把其中一小盒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那时候,那个摆在另一边,他送给樱井翔那个送到手上时其实已经坏掉的非洲手信,似乎默然地,看了他一眼。


 


 


经过桂花楼门口的时候,樱井翔有一瞬真的想要下车走进去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应该来取一下相叶妈妈特意给他准备的榨菜。


但是最终没有。


倒并非不想见相叶雅纪。


而是怕看到相叶家的新成员。


如果真的碰到,到时候,自己就只会进退不得了。


何必。


何必非要让自己陷入情何以堪的境地。


 


 


想要死心,并非难事。


更何况,本来就并没有所谓的死不死心这回事。


心死与不死,都是虚妄。


那原本就是一个——稍纵即逝的世界。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都是过了此时此刻,世间便再无的,独一无二。经过了,便不再。


但至少,他确实已经亲眼见证。


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该知足的。


他早已经有所觉悟。


 


 


“我很喜欢你,和你的那个节目——志村动物园!”


“……谢谢,谢谢你能喜欢。”


那天在外景拍摄时,第一百零一次如此这般地和饭握手道谢。


樱井翔笑着。


眼角飘起淡淡鱼尾纹。


他迎着风,尽可能地,笑得像饭口中喜欢的那个人,那样灿烂。


 


 


第七支香


电视是很莫名无谓的东西,你知道吗?


所有人辛辛苦苦做一年的节目,结果收视瞬高却是人妖们吵架,我只能说,电视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怎么,这么说你不懂?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都太把电视当真了。


 


 


“怎么办,怎么坐?”


“嘛,估且就按大家自己平时习惯坐的地方坐下吧。”


“好的好的……”


……


“喂……”本番收录结束后,樱井翔对在一边椅子上看书的相叶雅纪说。


“唔?”相叶雅纪靠在椅背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


“刚刚……”樱井翔盯着自己在桌上交叉的十指。


“刚刚怎么?”相叶雅纪仍然盯着书。


“今天的台本上有那么写吗?”他问得很轻。


“什么?”他则终于把眼睛从书里抬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樱井翔似乎下定决心,要把话说得举重若轻,坦荡自然。他笑着转过脸看相叶雅纪,“刚才开场,你一屁股坐在我腿上,那个台本上有那么写让你那样吗?”


“……”相叶雅纪捧着书,似乎想了那么半秒,然后笑着说:“没有啊。怎么呢?”


“嗯——”樱井翔马上摇摇头,微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那么做……效果很好。你现在的反应越来越快了。”


“是吗?”相叶雅纪笑得很开心,眼角起了纹,“那就好,反应快说明这些年的综艺总算没白做,不是吗。”


其实,你的反应从来就很快。


你聪明的知晓哪里可能见缝插针地加进自己的笑点,而又一向宽容地乐得主动献出槽点让大家来吐。


基于对相叶雅纪这样的了解,所以樱井翔也只会把他一屁股坐在自己腿上这个举动,当作一个漂亮的临场反应。


那样自然的临时发挥。


临机应变。


他最喜欢的四字熟语,已经渗透进每一个场合里。


只不过。


被他冷不丁这样往腿上一坐,那一刻的樱井翔,就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他笑着蹙眉,多少有点尴尬,抬手拍了下坐在腿上相叶雅纪的头。


并非觉得难受。


而是正相反。


这一瞬间他心上袭过的情绪,让他不安到只能尴尬。


他也许是想要做另一个动作,但是能做的,却只可能是拍拍相叶雅纪的后脑勺。


 


 


混小子。


别总是对我这么无所顾忌。


无所顾忌地在我身上做那些会对电视数字很有好处的综艺效果。


也许坦荡如你。


却也许,也有尴尬如我。


 


 


电视这东西,真是太过莫名其妙。


一边有人当真,一边有人努力做戏让你当真。


我这么说你们还是不懂?


就拿我来说吧。就曾经在节目需要的效果没能达成时,迅速做出把墨汁涂黑自己脸那样的反应。虽然事后仍然有纰漏,但是一般人已经不会注意或者说也不想去在意那样的细节了。


没错,我们都是专业的。


我这么说并不代表对电视有什么意见。


我一直很认真地在工作。


我这么说的意思只不过是……


算了,其实不重要。


 


 


塞进硬币,按下按钮。


饮料瓶喀啷啷地滚出来。


樱井翔探身去掏出饮料时,看到走廊的另一边,相叶雅纪和那个她。


那大概是他有记忆的画面里,他和她两个人第一次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


他看到她正略带一点羞涩地向相叶雅纪微笑着说了什么,然后背对着他的相叶雅纪就伸手挠挠后脑勺,回应了什么。


经纪人大概是没有跟在相叶雅纪旁边,而是可能不知道在哪个边角里打着电话安排明天后天大后天的行程。


在这样的时刻。


在相叶雅纪只懂得应该回头找经纪人来挡架的这种场面里,经纪人就会偏偏不在旁边。那么,他岂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告知了。他这个年纪可不能去干什么故意告知错误一位数字一个字母的荒唐事情吧。


不过也许,只是也许,从樱井翔的角度看过去,并没有感觉到相叶雅纪有不情愿或是想要回头找人当个借口挡过去的情绪。


——在这个她向他要电话号码和邮箱的场合里。


樱井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缘份走廊的另一端。


真是好有运气。


好有运气啊樱井翔。


这下可好,那边那个回乐屋的必经之路,你是打算怎么通过?


樱井翔的门牙磨了一下嘴唇,攥紧了手里的饮料瓶子,直攥到像是他需要喝水却不会吸的那个蠢模样。


 


 


后来,那个邮件地址,应该就是通过这一次,准确无误地到达了她的那一边。


那个樱井翔本来烂熟于心,回复信息可以快过光速的邮件地址。


证据大约是,后来自己的邮箱里,就越来越少收到来自那个邮件地址的信息了。


而渐渐的,有些相叶雅纪早说过认为就该自然而然的事情,也开始浮出水面了。


不必定什么计划,该发生的自然就会发生。


樱井翔懂。


相叶雅纪就是那样的。


虽然他还是偶尔会希望,在相叶雅纪很忙的周期里,会不期然收到一封来自他那个地址的信息,然后他再用光速地回复过去,只要别再被电视台整蛊地播送出去那么丢脸那么让他当真尴尬——但是,却已经完全不需要后续的那一大堆想法。


因为几乎再也没有从那个地址发来的信息。


 


 


电视虽然是很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东西——却是一个提供这种良缘的好平台啊。


不得不说。


后来那些消息,你也还是很小的时候从电视里看到的吧?


没错那时候你应该还很小,还未必能记得住。现在说出来是没什么了,但当时那些新闻劲爆的份量,一定比你今天要做的这个东西冲击百倍了。


我这么说也并没有对你的工作不尊重的意思。


请别误会。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我会好好协助你完成工作的……不好意思,香味没有太重吧?


 


 


在相叶雅纪决定结婚的消息公布以后,樱井翔关于电视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


每次调到那个阶段,就会像是拨到了一个没有信号的频道里,黑白花纹呲呲啦啦地一直吵,什么画面也没有。


就像是——明明在一大堆录好的节目里,硬生生洗掉了一段。


没错他是有录自己节目的习惯。


确认的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娱乐。看看自己有没有被切掉,有没有变剪辑,意外之余还保留点惊喜。再看看哪样的环节值得保留,下次该怎样相应地更好做出剪切点……诸如此类,为了能够更好地工作,不厌其烦的细碎事项。


自己一个人倒点酒,边喝边看。


自己,团员,或是——


那些饭们可能都会忘记去录的节目,他都有录下来。


相叶雅纪的节目。


那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吗?


樱井翔可给不出答案。


总之,在相叶雅纪结婚前的那一段时间,他唯一有记忆的一段,大概就和这些录下来的节目有关。


在那个“在相叶君单身的最后时间里还想和他一起完成些什么事”的同样属于电视之莫名其妙的企划单元里。


“那么,小翔呢,小翔还想做些什么?”


相叶雅纪当时转过脸,颇有兴致地问就坐在身边的樱井翔。


“我?”


樱井翔微笑着,想了一下,说:“我想再做一次船企划。”


“诶——哈哈哈哈,这个不错,不错!”相叶雅纪大笑,“你是不是就想要一定不沉船一次?”


樱井翔也跟着大笑。


其实。


不对。


你说的不对。


那个企划从头到尾,就是要让船沉进水里,然后等待我们在水里扑腾挣扎的那个画面。


不沉,就不是电视了。


凡事要合其本身的逻辑。就像电视,无论有多莫名无谓,那也是它自圆其说的基因。它是合逻辑的。


所以。


沉了,才是那船的使命。


沉了,才是我和你的必然。


那为什么还想要再做这个?


难道只是为了再最后一次把那个单身的男人扔进水里一次,以作纪念?


哪来这种荒唐的理由。


樱井翔才不会说,他直觉地说出这个企划,大概只不过是因为,他前一夜自己边喝酒边看船系列的节目录像,看着那些他和他一起翻进水里的画面,一直看到昏迷般地睡着。


 


 


沉没的,是些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些不可挽回的岁月么。


他可是学经济的。


沉没成本,不值得挽回。


 


 


嗯。


对,就是这些。


这些就是当年曾经创下电视收视瞬高的节目画面。


有帮助吗?那就好。我好像也没说出什么来,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采访对象吧。不,不用跟我客气,我以前也做过采访别人的工作,我很明白。我这样的可不是什么好接触的类型,难为你这样的年轻孩子。


不,今天感谢你了。


香味是不是还是有些浓了,不习惯吧。


是吗,没有就好。


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喂?对,我工作结束了。嗯……还行吧,还算顺利。是,是当年的国民偶像,没错。我也只在我妈那些古旧的收藏柜里见过几次……怎么说呢,即使现在,面对面也还是依稀能感觉到当年这样的人的风采吧……我也能体会到一些,怎么说我也是干这行的,我想当年一定曾经是盛世情景……这次的专题应该能做得还不错……嗯,还可以,老人家嘛,总会有些怪,一些不好相处的怪脾气或是说些古怪的话都正常啦……其他都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受不了他接受采访时点的那个香……我不知道是什么香,味道……说呛也不是呛,也不是难闻,就是……有点涩,很复杂,没法形容。总之我的鼻子完全受不了,整个过程里一直在忍着喷嚏……”


年轻的记者,脸和肩膀夹着电话,合上了手里标题为《与曾经的至殝璀璨面对面》的企划文件夹。


 


 


第八支香


“啊……狗狗好可怜啊……”


正在播放着动画片录像带的电视机前,相叶りこ双手支在被炉桌上,边擦眼泪边说。


催泪的音乐响起来时,本来坐在另一边的相叶雅纪从被炉边起身,边往屋外走边说:“我再去倒点水来。”


りこ转过脸,抬眼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相叶裕介,“爸爸,叔叔他……”


“嗯?叔叔怎么了?”


“叔叔好像哭了,我刚刚看到他偷偷揉眼睛来的。”


“啊,恐怕是。”裕介笑了笑,“没事,叔叔一向是这样的,不用担心。”


“他有什么难过的事吗?”りこ问。


“没有啊,他只不过是和你一样,被动画片感动了。”裕介笑着,向坐在另一边的女性说道:“不好意思,哥哥一向是这样,以前和我们一起看DVD时也会突然就哭了,他是那种容易眼热的类型,以后大嫂你就会习惯了。”


“嗯,我知道的。”被裕介唤作大嫂的她笑一笑,露出自己其实也已经知道的了然,“他连看自己的节目有时也会哭呢,虽然他是在偷偷擦眼睛……不过骗不了我啦。”


“自己的节目?”


“嗯,有时候会和我偶尔一起翻看一下满久以前的节目,还会被自己感动呢。比如某一次的,什么来着……就是在这边的海边的那次?”


“我的千叶?”


“没错没错。”


“哈哈哈哥哥他还真是自恋啊,那都是挺多年前的事了,那节目都没了多久了,现在还会拉着大嫂你一起看那个啊……”


“好像一直存在他的硬盘里,自己非常喜欢的样子呢。”


“有这回事?嘛,我想他大概也是想让你多了解一下千叶吧,哈哈哈……”


“诶——原来是这样?”


“嘛嘛大嫂你一定要习惯,哥哥就是这样善感的人。等将来你们结婚有了小孩,再陪他一起看和今天同样的动画片,哥哥他八成还是照样会感动到哭呢。”


 


 


相叶雅纪也并非多么念旧的人。


虽然他的手机可以一用很多年不换,但同样有很多穿戴,是没什么执着进了店也不会多问多看直接拿走的。


只能说是,有些事情转天就可以忘掉,而有些事情,则是经年之后仍然一如昨日。


其实所谓人类也都是这样的吧,总会有属于自己的记忆过滤标准。相叶雅纪这一点上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


他一向不是畏惧面对未来的人。


也并没有抓住过去不放的习惯。


他会很自然地让自己认识女朋友,在适当的阶段就会谈婚论嫁,毫不避讳地去给她买冰淇淋或是痛经药,那种种在他看来都是再自然不过。


是他该做的事,他什么也会去做。


多年以后,相叶雅纪仍然这样认为。


他想樱井翔其实也是如此。


 


 


“妈,你看到爸爸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他本来答应今天休息日陪我玩玩扔接球的,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啊……这么说来,从早上起来就没见你爸人了呢。”


“这么奇怪……”


“话说回来,你爸现在也不年轻了,找你大哥陪你玩儿去不好么。”


“大哥他休息日从来都是和他的大学同学出去玩好吗,哪可能把时间分给我。再说了,爸爸有你说得那么老么……”


相叶雅纪最小的儿子咕哝了一句,在餐桌边坐下,把手里的一本杂志放在煎蛋碟子旁边,翻开边看边开始吃早餐。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边吃饭边看东西!”他的母亲从一旁的开放式厨房端着橙汁走过来。


“又不是在玩手机。”


“手机和书都一样,会影响消化。都上中学了,本来学习就很紧张,别一直不让眼睛休息。”母亲把橙汁放在儿子手边,准备把那本杂志合上的时候,看了一眼翻开那页上的标题,停下了手指,“……这是什么?”


“不知道啊,刚才找不着爸爸去书房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这本杂志摊在桌上,我就顺手拿来看看了。”


“别乱动爸爸东西。”


女主人说着,合上了杂志。


杂志封面上的重点标题指引里,也明晃晃地印着刚才敞开那页上的标题——


《与曾经的至殝璀璨面对面》。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啊!”


相叶雅纪坐在快艇的船舷边,眯起眼睛迎视着无云天空里的太阳。


“别看是这样的阳光,但海水可是凉得很!”年轻的船长边开船边大声说道:“怎么说都是入秋了。”


“是呢,已经入秋了,天色看起来都和夏天不一样了……”相叶雅纪看着太阳,慢悠悠地说:“所以说我就是喜欢日本这一点,四季分明。”


“是啊,您也知道日本四季分明就好,什么季节就要做什么季节的事。秋天就是秋天,气候不同,海水已经变冷了。”


“什么季节就要做什么季节的事……说得不错嘛年轻人。”相叶雅纪笑着转过脸,“你还在担心我想要下海的想法没有打消吗?”


“那可不是,我可是绝不能让您下海去玩什么相扑管。”年轻人一本正经地说。


“你别看我好像有点年纪就小看我啊……我年轻的时候身手可好得很呢!”相叶雅纪笑着说。


“不是年不年纪的问题,我说真的,海水现在已经很冷了,随便下海容易抽筋,很危险的。”


“你放心,我没有这个毛病。”


“抽筋这回事可是说不准的。就前一阵子,那时还是夏末呢,也是一位大叔来我们这边,硬是要下海。我们觉得天气还暖和,也就没硬拦着,结果……真是现在想想也一身冷汗。”


“嗯?发生什么事了。”


“就硬是一把年纪了要玩什么相扑管,坚持要下海,结果下水没多久脚就抽筋了。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呛水了,虽然有救生衣,但还是太危险了啊!”


“……”


“把我们吓死了,真怕这个年纪的人万一呛了水有个什么好歹,幸亏把他救上来以后吐了吐水没什么大事……啊想想真是乱来。”


“硬要玩……相扑管吗……”相叶雅纪眼神有点放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并没有什么。


“是啊,还不是说自己没问题的,以前玩的时候好好的什么的。”


“以前……”


“就是说啊,谁知道以前那是多久以前了?真是怕了你们这些大叔,一倔起来就怎么都不听劝的。”


“……真是抱歉。”相叶雅纪说。


“啊,您也不用道歉这么严重……再说也不是您硬要乱来的,和您没什么关系啦。”


“嗯……”相叶雅纪笑得浅薄而意味不明,他继续盯着天空,“谁知道呢。”


海面上风吹得浅淡安静,天空的颜色似乎渐渐稀薄起来。


相叶雅纪微仰起头。


曾经这样的天空里有过烟花璀璨。


曾经这片海面上有过水花里的笑颜。


曾经牵过的手。


曾经靠过的肩。


曾经。


 


 


人生四季,什么季节做什么事。


夏天共有过一片海,冬天共迎过一场雪。


四季里该做的事,我们都曾一起做过。


转眼之间,生命像一个圆圈。


曾经你的脚爱抽筋,到今时今日,请一定还是要多多注意。


 


 


“啊——真是的。怎么把电视看到一片雪花就睡着了,昨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相叶家的女主人叹着气,拿过一条毛毯来盖在相叶雅纪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上前去关掉电视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发现连接着电视的移动硬盘。


已经相当老旧的一块硬盘。


“又是在看什么怀旧的东西呢……”她自言自语,关掉电视,拔了线。


站起来的时候脚边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


看到一盘燃尽的香灰。


 


 


曾经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再去一次我的千叶的话,会做些什么。


不用再和工作人员商量两到三次才决定。


只有我们两个人。


大概一定还会再玩念念不忘的相扑管,看看沙滩排球你是不是还是那么苦手。我做的面一定不会再没有味道,身边绝对不要带上那些吵闹的小鬼。我一个人肯定再没有能力去挖一个坑出来害你,所以你可以放心。烟花什么的没有工作人员不保证能放到那么好看,线香花火什么的凑合一下?


……


或者根本就什么也不计划,什么都不做。


再去一次,已经是一切了。


 


 


什么时候再去一次我的千叶吧?


小翔。


 


 


第九支香


“啊嚏!”


“啊嚏——”


樱井翔看了看被冻得哆哆嗦嗦的相叶雅纪。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外景,把人塞到冷库里来,是看他们年纪小怎么折腾都可以吗。但只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戴着针织毛线帽子把头包得圆滚滚的相叶雅纪……还真是够可爱的。


“冷吗?”他问。


“冷啊。”相叶雅纪几乎有点像是要拖着鼻涕回答了。


对着摄像机,樱井翔抱住他的头用力地揉了一通。


没错,他对着摄像机做过的这类事情还有很多。与其说是做给摄像机拍的,倒不如说也时常觉得已经习惯,摄像机在不在也没什么两样。即使要开口说话时因为能意识到是在“上电视”因而考虑周全,却有很多行为举动看来就没这么考虑周到而是说做就做了。


比如说把手搭在对方的手背手指扣进去啊。


比如说搂住对方歌曲前奏开始了也不撒手啊。


比如说凑近对方的耳朵似亲非咬啊。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肢体接触能够一路不假思索地持续升级,直到最极致。


最极致,是什么呢。


也许该算是勉强扒住电视播出界限的一幕吧。


那一吻。


 


 


总体来说,在这样一个如此讲究“Entertainment”的娱乐圈和电视界,做出什么也不算出奇。尤其对他樱井翔来说,基本也算是个开关一开就无所畏惧什么都敢做的男人,偶像包袱那是什么玩意儿从来就没存在过。从某个人给他剪开T恤露乳首那时,就没存在过。


所以,那唇间的轻轻一啄,也诚如相叶雅纪所说:并没有过任何彩排,只不过是即兴发挥。更诚如他所说:其实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嘛,确实,樱井翔其实也早都已经忘了。


Entertainment达到了,这就成了。


没错,电视就是这样的东西。


才不是什么滴水穿石跬步千里的质变一刻呢。


过了,也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吧。


 


 


很多年来,因为反正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很多个每周都见的以后,所以不太去思考的东西,总归还是会来。


不去思考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想到吗?


恐怕并不是。


只不过是,没有某个场景,一定把他逼到那个境界,不得不去想。


——小翔,现在的感受是?


——诶……让我想了很多啊。


那年站在坑底,顺着相叶雅纪的手指望向海边天空的那一刻。烟花接二连三地升上天空,在一声又一声“小翔”的呼唤声中,他是不得不思考了些什么呢?


大概也早已经不记得了。


 


 


“小翔,你喝醉了。”


“什么?没,我没有。”


“不,你醉了。我认得你喝醉的样子。”


“这也能认?”


“这当然能认。就和你出国时前一晚喝醉第二天晕船脸又水肿被骂时一样,那个样子。”


“还敢再提那么远的事。”


樱井翔放下手里的酒杯,看着相叶雅纪笑。


要不是你老先生几乎是用脚踹开那瓶红酒硬是要我去一起喝,我会喝多?


“还有还有,十周年时和经纪人一起的二摊上,你也喝多了,多到一直张罗局面话多到死,而且第二天还说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样子,也是,就现在这样。”


“胡扯。”


“才没胡扯。”


“还是看看你自己吧,等下不要又开始一边敬酒一边哭,第二天也什么都不记得!”


“我才不会了……咳咳咳——”


相叶雅纪笑着反驳,只不过听起来多少有点没底气,又因为刚好一口酒喝进去,急着辩驳结果一口呛到。


樱井翔赶紧伸手过去拍他的背。


“急什么……”


“这都已经二十周年了,我才不会了!”相叶雅纪认真地说。


“好好,不会了,顺顺气。”樱井翔温柔地笑。


其实你还是会。


就像不知怎么的就把自己给呛到。


不是你没长大。


而是你始终就是那个相叶。


或者是——希望你始终就是那个相叶。


“小翔,你还记得我们十年前拆过一次时间胶囊吗?”相叶雅纪说。


“……好像记得。”


“还记得你写了什么吗?”


“好像……这都十年了,哪还记得住?”


“哈哈哈……我可还记得呢,你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为一个NICE GUY?”相叶雅纪大笑。


“……好像是……”樱井翔也失笑。


“然后十周年那会儿,又对十年后的自己说了一次话。”


“是……”


“你又说要做个一直学习的人。”


“好像是这样……”


“那如果,现在问你呢?将来。”


“将来……”


 


 


就我个人来说……想要有妻子,有孩子,有孙子,过着悠闲的晚年生活。


 


 


“哎不能进去,祖父正在休息呢!”


“我不管!”


“你不要闹!”


“爷爷……”


门外一阵嘈杂吵闹,樱井翔在轻淡的香气中醒过来。


自己房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一个小身影从外面钻进来。


“爷爷!”


他五岁的小孙子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似乎还带着哭腔。


“怎么啦?”他欠身。


“爷爷!妈妈骂我……”孩子跑到樱井翔的摇椅旁边,哭着撒娇。


“爸……”儿子在后面跟进来。


“是么,来,不哭了,爷爷抱。”樱井翔伸手把孩子抱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坐在爷爷这儿。”


“爸……”儿子似乎上前阻止樱井翔一直以来的这种宠溺,但是却被樱井翔的一个眼色给制止了,“没事,交给我。”


儿子无奈转身出了房间。


看着房门被带上,樱井翔转过头,对坐在腿上的孙子温柔笑道:“怎么,为什么哭了?”


“妈妈骂我……”


“为什么骂你啊?”


“因为……”孩子抽噎着,“因为我吃鸡蛋把蛋黄剩下了……”


“哦……”樱井翔正色,“那是不对,首先不应该浪费食物,然后呢,妈妈骂你是担心你偏食,偏食就长不高了哦。”


“但是,但是。”孩子抢着说道:“蛋黄剩下反正还可以做蛋黄酱,怎么会浪费呢?蛋清没有用,我就吃掉了呀。”


樱井翔失笑。


还真是童言稚气。


“蛋黄固然是可以用来做蛋黄酱,但蛋清也不是没有用哦。”樱井翔张开手掌拍了拍孩子的小脸。


“蛋清……有什么用?”


“蛋清啊,可以用来做粉笔呢。”


“粉……笔?”


“对啊,就是以后你上学了,老师会用来给你们讲课用的笔,可有用了呢。”


“上学……”孩子抹了抹眼泪,哭丧着脸说:“上学也要吃蛋黄吗?”


“当然啦!不然不仅是妈妈骂你,老师也会说你的。”


“那我不要上学了!”孩子哭丧着脸撒娇。


“那可不行。”樱井翔又正色道:“人呢,一定要一直学习才行,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不会让自己后悔,知道吗。”


“哦……”孩子似懂非懂地噘着小嘴。


“来,不哭了。”樱井翔捧过孩子的脸,擦擦他的泪痕,说:“爷爷喜欢爱笑的孩子,笑一个。”


“不开心……不想笑。”


“你知道吗?”樱井翔轻声说:“不是因为你觉得开心才要笑,而是你笑了,开心的事自然就会来了,你就会觉得开心了。”


孩子歪着头看着樱井翔,“真的吗?”


“真的。”樱井翔把孩子搂进怀里,轻轻晃动摇椅,“爷爷见过,是真的。”


 


 


烟香袅袅。


在午后洒进房间的阳光映照下散发出尘光。


那天的后来,樱井翔靠在微微晃动的摇椅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万人舞台的上方荡秋千般地飞上跃下。


光影强烈摇晃,四周景色全都看不真切。


只记得,在渐渐有节奏的摆动里,他仰起头,有什么人被他夹着,紧紧贴着他,一起在万人欢呼中上下摆荡着。那热度,真切得像是洒在身上的日光。


晃动着,晃动着,眼前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碎片。


很温暖。


很明亮。


像一片海,融身其中。


 


 


那是一个故事。


只不过,岁月经久,已经再难拼出原本的面貌。


渐渐的,也便终于成为了无人知晓的故事。


 


 


第十支香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樱井君!”


“谢谢,谢谢大家。”


被朋友们围在中间的十几岁男孩,面对刚刚吹熄蜡烛的蛋糕,绽开笑容。


“要感谢妈妈生下了我。”他很认真地这样说。


“啊……樱井君说得真好。”


“真的。”


同龄的孩子们纷纷感叹。


“没有啦……”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从小就被这样教的,过生日时一定要感谢妈妈生下了我,好像是我家传统的样子。”


“樱井君的家教真正规。”


“嗯……听我爸说,我的曾祖父在他小时候曾经反复这样教过他。”


“樱井君家里的传统真好,今年家里送你什么礼物了?”


“啊,是这个。”他说着,拨开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手表。


朋友们凑过来。


“哇——”


“古董表吗?”


“好有年代的样子……”


“嗯——”姓樱井的少年用拇指蹭了蹭手腕上的手表,“也说不上是什么古董吧,就是我曾祖父留下来的一块手表。”


“诶——又是曾祖父……”


“嗯,因为我爸好像对曾祖父的感情特别深。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戴着这块表,而且还一直说,这表早晚要给我,因为这是曾祖父喜欢的东西。”


“哦……但是真的很漂亮呢。”


“嗯,曾祖父好像是一个挺喜欢收藏东西的人,家里留下不少他当年喜欢的物件,包括一些奇怪的断了头的摆设,还有像什么已经碎了的玻璃杯……”


“诶?”


“不知道啊,可能是时间过了太久,没保存好吧。但是我爸也不让扔,说是小时候他陪着曾祖父时,天天见那些东西,有感情了。”


“樱井君的曾祖父真是个神奇的人物啊。”


“哈哈哈谁知道呢,只是听说当年曾经是叱咤风云过的人物……但要我说这个说法可能也多少有点夸张吧。”


“不,看得出来,从樱井君身上就能看出来了……”


“哈哈哈哈胡说……”


“来来来吃蛋糕吧……”


 


 


“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今天去了樱井君的生日?”


“啊,是呢。”


“樱井君还好吗?”


“挺好的。”


相叶宅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少年和母亲打过招呼,穿过走廊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一脚迈上楼梯时,他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向母亲问道:“妈,我们家和樱井君家是有什么渊源来着?”


“嗯?”母亲在厨房边收拾边应:“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啊,就是我们到底是怎么成为这种明明不是亲戚又好像是亲戚一样的关系的?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联系还会互相祝贺生日?”


“啊……不是也一直跟你讲的嘛,就是你曾祖父那时,和樱井君家曾经有过一个关系很好的团体……”


“关系好到……”少年歪着头嘟囔:“连生日时要说的感谢词都一样吗……”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靠楼梯扶手上笑笑,“对了妈妈,我们家阁楼上那个储存东西的小房间里,到底都放了些什么?”


“诶……就是你曾祖父那时起家里留下的一些杂物吧,我平时上去也就是扫扫灰什么的,具体有什么,你感兴趣自己去看看呗?”


“嗯!”相叶家的少年转身,几步跨上楼梯,朝顶楼上的阁楼间跑上去。


 


 


相叶宅的顶楼上有一间阁楼,阁楼上只有一间小小的储存室,面积不大,斜屋顶上开了一扇天窗。


推开门走进去时,相叶家的少年不自觉地弯腰探身。因为感觉屋顶太矮,站直了可能就会撞到头。


可能如母亲所说的因为一直有定期清扫灰尘,所以储存间里并没有太大灰尘,只有一些淡淡的陈霉气味。也难免,毕竟已经是经过了三代人的房子。


少年含着胸压着肩,四下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阁楼间。


不大的天窗泻下分割成块的光线,让房间里看起来不算昏暗。


虽然岁月经久,但是打扫得很干净,并且摆放得很整齐。


包括一些家庭里很常规的物品,诸如高尔夫球袋——并且居然还写着曾祖父的名字,棒球和手套以及从没见过的队服,还有相当多的各类T恤纪念品……总之,大概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


想一想自己小时候曾经多多少少也闯进过这个阁楼间,就是因为没有发现过什么出奇有趣的物品,才会让他一直以来都对这里兴趣缺缺。今天听到一些关于奇怪的物件的说法,好奇心才又被挑拨起来。他想看看自己已经长大了,是不是会有些小时候看不懂的东西,而现在却能发现了。


童心未泯的少年带着一点想要寻宝的心情,四下里观察翻看着。


但似乎确实没什么出奇。


转了几圈,最后看到,在地板上堆放的几撂书旁边,放置着淘汰的电脑,以及几块看起来相当具有历史感的储存硬盘。


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少年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看看当年自己的曾祖父都读过些什么书。


就在准备抓过撂在最上面的那本书时,他却发现那几块绝对不可能再读得出任何数据的硬盘下面,有一个盒子。


盒子是木制的,也没有锁,只是看起来有些古香古色。


这一副似乎藏了宝贝的神秘模样?


少年来了兴趣。


伸手把那个木盒子从抵下抽出来,多多少少落的一层薄灰在天窗洒下的光线里飘浮散开。


这里面,会有些什么呢。


翻开盒盖时,相叶家的少年当然并没想过,盒子里面躺着的,会是那样平淡无奇的几节断香。一股无法形容的古怪香气扑到鼻子里,除此之外就和最普通的废品没两样了。


他皱了皱眉,想要把盒子重新盖上时,扫到了盒子里同时放着的一盒火柴。


还能用吗?


他只是就那么一顺手,掏出那盒火柴,抽出一根,尝试地在盒侧一划。


居然还能点着。


随手捏起一节盒子里躺着的断香,引燃。


 


 


奇香四溢。


带着森林树海的四香,夹带着轻幽的檀香,刺鼻呛喉的一点点酸涩,扑面而来。


轻薄烟尘被光线搅动起来,在小小的阁楼上旋转成光的旋涡。


四下的景致刹那改变,所有陈放的物件似乎被一束束光线锁定,一件件映照过去,一个个被点亮,包围,再熄灭。


在每一个角落里,不可能引起任何注意的东西。


一个灰色的保温杯。


一袭厚重的灰蓝字母花纹毛毯。


一块不知道签了什么在上面的破旧签名板。


小小的阁楼间里,像卷起了一团小小的,烟尘光影的龙卷风。


呛进口鼻眼睛里的,不知道是香,是尘,还是岁月里已经沉睡了太久的一切。


 


 


是神的恶作剧吧。


让本不会有任何关系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让本来完全不相同的人发现了其实竟然是同类的事实。


让很多很多本来应当平庸的岁月,登上了万人舞台,所有的情绪和时间,都融化在了光和热里。


让在人群中一直闪耀着的你,在我眼里,始终留着温暖的映像。


让我们之间的一切,既无尚珍贵,却又无比平凡。


让一起始于不经意,又让一切结于不经意。


让一切存在,再让一切都不曾存在。


所有的这些,都是神的恶作剧吧。


但,就算是恶作剧,也都是些奇迹般的恶作剧。


没有任何是值得遗憾的。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开始。


你就始终是你。


是十年二十年后也不曾改变的你。


是我说的,也是我的一厢情愿。


从未对此有过悔意。


所有有限的生命里,我的眼前,也始终总反复闪现一个场景。


那个场景里,在深夜的水族馆中,有个少年张开双手,从荡漾着水波间,光影幽蓝的玻璃幕墙前跑过。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像是跑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客人,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故事了。


我们就要打烊了。


 


 


我知道。


我们的故事,既已讲完,也已听完。


いざ,未来へ。


 


 


烟尘微光的龙卷风收敛了声息。


旋转着扫过每一件平淡无奇的东西,点亮,再熄灭。


旋涡的涡心,最后转回到燃着的线香的一点桔色光亮上。


然后,所有一切化为光粉,烟消云散。


岁月倏逝。


时光却慢放。


桔色香焰渐渐无疾熄灭,有半寸的香灰,缓慢沉落在地上,水滴瓦解般分崩离析,散入了三千世界。


 


 


THE END






对。


就灰屑这对丧病姐妹身上不长敏感瓷。


六年前四年前了。我都嫌自己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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